1993年冬,日内瓦湖面泛着寒光,音乐厅门口却被一群中国影迷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只为等一位刚做完手术仍坚持出席丈夫音乐会的女演员——斯琴高娃。她披着暗红披肩,脸上略显苍白,却神情坚毅。就在这场音乐会后台,她面对记者抛出的“婚姻幸福吗”这一问题,沉声答道:“我离过两次婚,但那是怎样的婚姻啊。”寥寥数语,将迄今四十余年的情感脉络全部敞开。

若把时间拨回到1950年初春,呼伦贝尔草原雪尚未化尽,一个女婴在军医父亲与歌者母亲的注视下降生。父亲取名斯琴高娃,意为“聪慧的姑娘”。童年并不安逸,父亲调防、母亲下放,帐篷与兵站成了流动课堂。也正是这份漂泊,练就她跳舞时那股飘逸身段,十五岁便被内蒙古文工团破格录取,台下观众称她“蒙古仙子”。
十八岁那年,北京厂牌灯火迷人,少年导演孙继皓频频在排练厅徘徊。艺术激情碰撞爱情火花,两人很快领证。婚后,一儿一女先后降生,看似圆满,实则暗流。孙继皓日夜忙剧本,斯琴高娃全国巡演,孩子一边喊“爸爸”,另一边却找不到“妈妈”。三年后,夫妻分道扬镳,男孩随父,女孩跟母。那封判决书落槌时,长安街寒风吹得人心口发紧。

离异后,她把全部时间塞进工作。1977年,《归心似箭》剧组递来女主角玉贞的邀请,与此同时,她已怀孕五个月。达斡尔族丈夫敖醒晨在狭窄家中踱步,最终抽着闷烟吐出断断续续的话:“机会…那么难得,孩子…拿掉吧。”一句话改写未来。她含泪走进手术室,又提着行李直奔塞外片场。镜头里玉贞在枪林弹雨中奔跑,摄影机外,她的棉衣早被血迹浸湿。影片成功,婚姻却亮起红灯。1981年,她为拍《骆驼祥子》中的虎妞再度陷入角色,与敖醒晨价值观对立愈演愈烈。拍摄间隙,敖醒晨冲进片场怒喊:“别再演这种泼辣角色!”两人最终签字离婚,分手如锉刀,钝却疼。
短短五年,两段婚姻先后坍塌,外界视线好奇又苛刻。可斯琴高娃的戏路却因虎妞一角拓宽,同时也被定型。剧本往往附言“类似虎妞”,让她陷入失重。有人见她深夜在北影宿舍楼道里喝闷酒,低声念叨“要是能演成吉思汗的母亲就好了”。

1985年秋,她结束外访回到北京,还未卸妆就被朋友拉去听一场来自阿尔卑斯山的交响音乐。指挥名叫陈亮生,生于上海,长于日内瓦,眉眼里带股书卷气。乐声第一小节落下,她眼眶猝然湿润。散场时,彼此微笑致意,没有多言。几周后,手术室外的病房里,陈亮生拎着一束蓝色鸢尾出现,轻声说:“音乐会那天的眼泪,把我打动了。”这话不长,却击中了她多年漂泊的神经。
1986年春,两人在北京民政局写下名字。陈亮生曾有一段婚姻,独自抚养女儿多年,外界担心文化差异,他却淡淡回应:“共同语言叫艺术。”婚后,斯琴高娃定居瑞士,但护照上的国籍栏依旧写着“中国”。拍戏季来临,她一头扎进片场;休假期间,两人躲在苏黎世郊外木屋,讨论布莱希特与柴可夫斯基。陈亮生常笑:“她眼里只有戏。”斯琴高娃则回以玩笑:“你耳朵里也只有音符。”

有人问她为何执迷艺术,她给出近乎残酷的答案。拍《成吉思汗》时,她拒绝替身,从二米高的马背跌落,右脸颊肌肉撕裂,仍要求导演给她特写。拍《驼峰上的爱》,戈壁滩气温零下二十度,剧组收工时,她还坐在石头上对词。同行说“命都不要了”,她说“拍完再养”。对事业的极端投入,部分缘于前两段婚姻留下的裂痕,事业成了唯一可控的依赖。
可惜角色单一问题始终缠身。1990年报纸刊发她凭《似水流年》获香港金像奖,当时她还在甘肃拍外景。助手递来报纸,她愣住,以为是误植。确认消息后,荒漠中她背过身去,泪水顺着沙尘滚落。那是对自我价值一次有力回击,也让更多导演意识到:斯琴高娃不止虎妞。

进入九十年代,国内影视行业商业化加速,许多昔日同僚转型幕后或走出国门,她却在中瑞之间往返,把时间分配给银幕和家庭。女儿孙丹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母女见面仍少,却比过去坦荡许多。孙丹曾打趣:“妈,现在至少打电话不用靠单位传达室转接了。”
瑞士日内瓦的一方书桌常年放着三张照片:草原上舞蹈少年的自己、片场抱奖杯的自己、以及与陈亮生携手走出音乐厅的背影。记者再度提起往昔,她重新阐释那句著名回答:“离过两次婚,痛的是错位,不是失败。现在,生活与工作终于在同一个节拍里。”话音平稳,没有得意,也没有怨怼。

斯琴高娃把这份平稳视作珍贵。如今剧组邀约仍不断,她选戏更慎重,孩子已成人,丈夫依旧站在指挥台。那些动荡岁月像胶片被定格,未曾抹去,却成为她在镜头前一遍遍打磨角色的底气。不得不说,外界津津乐道的“三婚”标签,终究比不过一个事实——她还是那个愿意为戏舍命的蒙古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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