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冰冰谈如何走出低谷

作者:Gavin J Blair

译者:覃天

校对:易二三

来源:Hollywood Reporter

(2025年11月2日)

自2010年凭《观音山》获得最佳女演员后,范冰冰时隔15年重返东京国际电影节她凭借在主竞赛片《地母》中去明星化的表演,再次赢得观众好评。

范冰冰谈如何走出低谷

《地母》(2025)

范冰冰在片中饰演一位集单亲母亲、农民与灵性治疗者于一身的女性,形象几乎让人认不出来。她出现在一个由多元族群与宗教交织而成的马来西亚乡村中,几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这部或许稍显野心过大的作品。

导演张吉安让影片在殖民遗绪、族群紧张、土地权益、政治、厌女情绪、家庭剧、灵性与超自然之间不断穿梭。让全片得以凝聚的是梁铭佳极具质感的摄影——将布央谷的风光烘托出独特的电影气息——以及范冰冰的表演。

范冰冰谈如何走出低谷

范冰冰此前在银幕上消失了大约五年。直到2022年,她才开始在海外项目中逐渐重新出现。而她在《地母》中令人着迷的表现,则显示她正迎来一次新的「事业复兴」,并在表演上探索更深层的可能性。

范冰冰在东京电影节期间接受了我们的专访,谈到了她在片中需要高强度表演的角色、五年空白期的感受、中国艺术电影的现状,以及她是否会再次在中国本土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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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听说是你主动联系导演参与这部电影。是什么吸引了你?

在见导演之前,我已经看过他的两部作品——《五月雪》(2023)和《南巫》(2021)——我觉得他的电影语言非常独特。等到真正见面时,剧本其实还没有完成,但当他向我讲述故事时,我立刻被打动了。一个白天务农、夜晚做巫师的女性——这是一个多么迷人、又多么复杂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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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雪》(2023)

这个角色对我来说其实挺难的。首先,她的生活离我非常遥远;其次,她和我以往演过的任何角色都完全不同。我和导演一起准备了很久。这是他非常熟悉的故事——也是他成长过程中真实经历过的——所以他自己的记忆和情感为我搭起了一座很好的桥梁,让我能够走近这个角色。

最难的部分是语言。那些语言和我的母语完全不同,一开始我连一个词都听不懂。就像只会中文的人突然要从零开始学英语一样。影片里我需要说五六种不同的方言,所以在开拍前三四个月,我每天都用导演给我的录音练习。每隔几天,我们还会进行一次视频练习,他会检查我的进度。等到四个月后正式开机时,我已经不需要带剧本了,每一句台词都深深刻在脑子里。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确保语言在拍摄中不会成为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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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来西亚吉打拍摄农活戏时,因为角色白天是农民,我也提前几个月就去了当地,住在农民家里。每天学习插秧、放牛、做真正的农活。这样等正式拍摄时,就不会觉得陌生。最辛苦的是在积水的稻田里工作。那里有蛇、有吸血的虫子,还有成群的蚊子;我经常一天结束时满身都是蚊子叮的包。但我告诉自己,这都是过程的一部分,因为那就是当地人真正的生活。

导演的父亲在当地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治疗师。无论发生什么怪事,或者有人身体不适,都会去找他求助。角色中那些萨满式的元素,完全以导演的父亲为原型:他的仪式方式、表情,一举一动都来自他。我把他表演仪式的过程拍成了视频,然后反复研究——他的说话方式、念诵、呼吸,甚至在「神灵附体」时的情绪变化。我都通过模仿他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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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这个角色有没有带给你一些将来能用到的东西?

这对我来说是一段非常特别的经历。在中国太难遇到这样的角色了!这个人物很有力量,她帮助周围所有的人;但即便村子里的人都把她视作拥有神力的人,她自己却也有困惑、有痛苦、有无法解决的压力。即使别人把她当成近乎神明的存在,她仍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带着所有人类共有的无奈和脆弱。

这让我思考: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而「成为一个人」又意味着什么?这个角色非常丰富、多层次,是一个很沉重、很有分量的角色。整个故事也涉及土地的冲突,以及守护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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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这个角色,我重新感受到:即便生活艰难,我们依然需要有面对明天的信心。我从角色身上学到的正是这种力量。

我觉得电影人不分国界,国家之间也不存在真正的边界。在各大电影节担任评委时,我会看到二三十部来自不同国家的作品。即便你不了解对方的语言和政治背景,好的表演依然能深深打动你。所以我会从世界各地的创作者身上吸收正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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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会有一些差别。好莱坞的制片体系对拍摄进度非常严格——一切都按时间精确运作。而在马来西亚拍摄时,氛围要平静、松弛得多,更像是大家一起生活、自然交流,没有那么强的时间压力。这有点像为什么人们会去东南亚度假放松。(笑)

我刚刚在日本拍完一部由王颖导演、与中川雅也合作的电影。它改编自谷崎润一郎的一部小说,是一个既奇特又唯美的故事,讲述一位老人与一位年轻女性之间的关系。王颖导演用他独特的电影语言,从现代视角重新诠释了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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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中川雅也有很多对手戏。他真的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演员,是日本的国宝级人物。和他对戏完全不像是在演戏,而像是直接生活在故事里。我希望观众有机会看到这部非常特别、几乎带着魔力的电影。影片中大概有80%的台词是日语,所以我又学会了一门新语言!(笑)

我离开了中国电影圈一段时间,但这反而为我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我遇到了一些原来不会接触的题材和合作伙伴,也发现了新的创作冲动。对我来说,这其实是一份礼物。那五年成为了一个暂停、汲取的时期。演员这个职业,总是在不断输出、不断表达,很少有时间真正去吸收新的东西。而那段时间让我得以沉淀、反思、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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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更深刻地理解生活——理解它的艰难、理解那些难以实现的事。有些人面对困境会放弃,但勇敢的人会变得更坚强,会更想表达。我觉得我就是那个勇敢的女孩(笑)。

中国有一句话叫:「否极泰来」,只跌落一半不会触底反弹。跌入谷底反而给了我力量、勇气,也带来了新的情感深度——愤怒、无助、痛苦——而这些都会成为演员的燃料。没有这样的情绪,你无法真正去演崭新的角色。

我依然被女性的生活与挣扎吸引,也希望继续多拍一些艺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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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这个问题可能有点难,但你还想在中国拍电影吗?

一点也不难回答。问题在于,如今的中国电影缺乏多样性。今年10月国庆档的票房甚至比2014年还低,这很令人担忧。现在的观众更喜欢看短视频式的网剧:一分钟一集,甚至上厕所时就能刷完!大家已经没有耐心坐在黑暗的影院里安静地做梦了。这是一种巨大损失,不只是中国,全世界都一样。如果我再拍中国电影,我希望那是一部我对角色真的有感触的作品。

当然,中国还是有人在坚持拍艺术电影,但越来越难。市场环境艰难,票房往往连成本都收不回来。像贾樟柯、张律这样的导演,还有很多第六代、「第七代」的年轻导演,都真的需要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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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有专门的基金和影院支持艺术片,让它们有生存空间。而在中国,如果艺术片第一天票房表现不好,第二、第三天排片就会被砍,导致根本没有观众能看到它。过去我在中国拍艺术片时,观众基础还很好,有些作品甚至能拿到十几亿人民币的票房。那样的环境现在几乎已经消失了。

我从来不是烟民。影片里我抽的是手卷烟,用的那种老式、味道特别冲的烟草,有点像烟斗里用的那种,劲头比现代香烟重很多——所以我其实比你认为的更会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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