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哲按：
在这个追逐流量的时代，人们对流量的反思和批评也越来越多。 流量可以让一个人在一夜之间身价倍增，所以我们见证了无数为流量而搏出位的现象，这也是让大家对此反感的原因。
可是，如果这些流量被用在了传递善意上呢？
今天故事的讲述者张易，是一个百万粉丝的短视频博主。
一个偶然的机会，张易把镜头对准了身边温暖人心的小人物，小故事。结果，这给他带来了泼天的流量。
于是张易，想用这些流量，来做点事情。
成为博主是意料之中的意外
其实我做博主这行是一个意料之中的意外。
这个得从我的家庭环境讲起。我的爷爷是军人，爸爸是一名警察，所以全家都希望我以后能有个铁饭碗。但我是一个比较独立、有自己想法的小孩，说难听点就是我比较叛逆。高考时候背着他们自己报了艺术专业，在我们本地西安上了一所综合类大学的广播电视编导。
■图 / 张易儿时照片
我是 2014 年上大一， 16 年的时候在陕西广播电视台实习，17 年去了北京实习，2018 年毕业时正值短视频兴起，我进入了一家传媒公司做网红孵化。从编导、拍摄、剪辑再到电商，几乎把传媒行业的所有岗位都做了一遍。
但我一直做的都是幕后的工作，不太喜欢在镜头前面抛头露脸，直到公司开始调整薪资结构，我决定迈出自己的舒适圈，开始尝试自媒体。
■图 / 张易工作场地
一号餐的故事
2023 年 1 月 1 日，我开始在自己的账号发布视频， 1 月 13 日更新的视频就爆了，将近一个亿播放量， 470 万点赞。
那天我在西安街头扫街，偶然发现一家冒菜店门口的告示：如果您遇到困难，可以进店点一份「一号餐」，吃完直接走就行，以后有能力了也希望你能帮助其他的人。出于好奇，我进去了。
■图 / 当时店门口的文字
老板是河南人，三四十岁的样子，系着围裙、戴着歪歪的厨师帽从后厨走出来。他的妻子在收银台，孩子在一旁写作业。当我说想要一份「一号餐」时，老板告诉我「一号餐」是自选的，而且店里米饭饮料都可以免费续。
我觉得我不能消费别人的善意，于是吃完后偷偷在收银台留下饭钱和额外的现金就跑了，没想到老板还追了出来硬要把钱还给我。我跟他解释说：「这个钱是我吃饭的钱，剩下的钱你留在这，以后谁要吃一号餐，就从这个钱里面出」。其实我那时没有想着说要去做好事，做公益，只是当下觉得我应该这样做。这段真实的经历被完整记录下来，当天晚上回去就把这条视频剪完发了出去，然后就爆了。
■图 / 一号餐视频爆火
视频发布后不久，老板就给我打来电话，说收到了很多来自全国的外卖订单，很多订单甚至没有填写具体地址，有些地址只写着店名，相当于变相给他捐钱。
当时我在店里空白的留言墙上贴了第一张纸条，写下「为众人抱薪者，不可冻毙于风雪」。没想到视频爆火后，当我再次来到店里时，下午两点多，店里座无虚席，那面墙已经贴满了留言纸条。更让我感动的是，很多客人专程从外地赶来，就为吃一碗冒菜支持他们。
坐在我旁边的一位父亲带着女儿，他说：「疫情刚结束，生活这么难，看到有人去做这样的事情，我觉得很温暖，而且对孩子来说也有很好的教育意义，所以我愿意带她来吃这家冒菜，况且他们家的味道是真的不错。」
之后我了解到这个老板以前还在大雁塔广场上煮元宵免费送给外地游客，甚至在疫情的时候自发送菜。一号餐之后他还想倡导沿街商铺免费开放厕所给需要的人用。
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流量是把双刃剑。视频爆火后，有人给老板捐款，也有人伸手要钱。刚开始老板心软，转过几笔钱。而更让人头疼的是，很多看起来并不困难的人也来吃「一号餐」，相当于把他架在了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上，给他带来了一些困扰。
后来那条街进行门面改造，整条街都被围挡封了起来。生意一天不如一天，一年后，老板不得不把店盘出去，转做其他餐饮了。但让我感动的是，这两年里他一直关注着我的动态。有时他收到别人给的钱，说让我转给视频里有需要的人。他是一直在行动的，但是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果，这是我当时觉得很遗憾的一点。
葡萄爷爷
「一号餐」视频爆火后，我的账号一下子涨到了 14 万粉丝。但随后的半年里都没有再涨过。于是我回去上班了，再次捡起自媒体的时候，又火了。
当时是下雨天我在山边骑车，遇到一个老人家在园子里面收葡萄，准备拉到街上去卖，他看到我就过来问我要不要葡萄，我问他多少钱，他说 5 块钱。我心想外头卖的葡萄都那么贵了，进园子采摘怎么可能这么便宜？出于好奇，我就跟他进了园子。这个园子只有一亩地，当时是八月末了，葡萄已经所剩无几。他带着我在园子里挑挑拣拣，最后给我称的时候还按 4 块钱算的，生怕我跑了不买。我看他对我这么好，还给我便宜，也不想让他下雨天再拉到街上去卖了，于是把他园子的葡萄全包了。
■图 / 葡萄爷爷
临走时，爷爷突然问我吃饭没，说一块儿吃点，然后从车上拿出一盒米饭，一盒土豆丝，这是他的午饭。我们坐在园子的小小破屋里，用杆秤当桌子，分享着这顿朴素的午餐。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虽然和爷爷只是一面之缘，但我们现在亲如家人。我结婚的时候，还把他和奶奶一块儿接到了婚宴现场，坐的主桌。爷爷都八十多岁了，当时参加我婚礼，还非要给份子钱。前两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自己换手机号了，叮嘱我说：「张易最近在哪嘞？身体好着没？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我说：「爷，等我出差回来就去看你，下个月八月份的时候，我帮你卖葡萄。」
如果说「 1 号餐」让我见识了短视频的力量，那么「葡萄爷爷」则让我找到了创作的方向——记录那些能唤醒人性美好的温暖故事。而这两个故事，也成为了我自媒体路上最重要的里程碑。
常妈妈的家
在儿童医院对面有一个「常妈妈的家」，六七年来一直为全国的病患家庭免费提供食宿。
常妈妈最开始是非常拒绝拍摄的，一方面是因为忙，另一方面她觉得她的能力可以养得起家庭，不需要任何人的报道。我当时也没说一定要拍，抱着去了解一下的心态给人买了点心水果，就去家里看了。我跟常妈妈聊了很多，聊着聊着我录两句，她在干嘛我录一下，完全没有演的痕迹。渐渐熟悉后常妈妈同意了接受我的拍摄。
那条视频我拍的时候非常有感触，我看着她一个人冬天穿个羽绒服走在市场里面买调料。其实她也没钱，但这个家的所有开支都是她在承担，家长们只需支付医药费。
■图 / 常妈妈在医院门口举牌子，无偿提供食宿
视频发布当晚，我正在吃饭，常妈妈打来电话：「张老师，好多人要给我转钱，怎么办啊？」。我立即赶过去，发现评论区已经炸了。我们紧急开了场直播，常妈妈就坐在我旁边回答网友问题。
我们是 10 点多开始直播， 12 点半直播结束的时候，各种平台的外卖就开始陆续送过来了，有零食、米面油等生活用品，甚至还有纸。因为当时在视频里面，常妈妈一边说一边哭，手里就攥那个纸来回用，大家看到了就疯狂给她寄纸。我当时问路边的外卖小哥怎么找到的地址，他说这两天的外卖，只要是常妈妈家都知道往哪送。
周边有一个超市，因为全部都是常妈妈的订单，第二天他们直接派了三辆卡车过来，大家组成一道人墙在那搬物资。这些东西都分给了需要的病患家庭，家长们拿着病例，就可以领走分配好的物资。当时有个细节让我印象很深：一位爸爸说自己孩子喝不了牛奶，就主动把领到的牛奶还了回来。即便身处困境，他依然保持着这份难得的体谅与善良。那一刻，我看到了人性中闪光的一面。
当时很夸张的一点就是我和常妈妈的后台私信，全部都是红包，但是我们一个都没收，不敢收。后来很多网友捐款得先加入我们抖音的粉丝群，通过群公告跳转到微信公众号才能找到银行卡的收款信息。即便中间环节如此繁琐，最后依然收到了 60 多万捐款，其中最大的一笔来自贾玲的公司大碗娱乐，捐了 50 万。
这条视频爆了之后，没有任何的自媒体再去拍过她，她全部都拒绝了，只接受了官方 CCTV、人民网这些官方的媒体的报道。她说她不再需要自媒体的曝光了，因为家里还有很多的病患，有小孩子，他们是血液病，血液病是不能接触太多人的。
之后我还去拍了一期常妈妈的家后续。因为我会不间断地定期回访我过去的一些拍摄对象，看看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助。现在我微信粉丝群里也经常会有粉丝问我最近哪里需要钱或者物资，你跟我说我有钱。
■图 / 常妈妈的家
我的父母之前不待见我，他们觉得我是一个无业游民，甚至我刚开始做自媒体的时候，我都不敢跟他们说我在干啥，我说我还在上班，只不过需要出差而已。我一直都是瞒着他们的，直到后来视频爆了，瞒不住了他们才知道，原来我早就辞职去做自媒体了。
当时「常妈妈的家」这条视频，全网曝光大概有 4 到 5 个亿，基本上全西安人好像都看过。一直不认可我的家人，他们开始慢慢认可我了，觉得我在外面没有瞎胡混，做的是有意义的事。从那以后，我爸就会经常问我：「最近去哪拍视频了呀？」、「你拍的那个事是真的吗？」、「他真的是那样做的吗？呀，那他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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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讲好人好事到开始做好人好事
我当时问他们这个「爱加餐」项目的捐款，能有多少用到学生身上？鸡蛋为什么不是鲜鸡蛋？必须是卤蛋呢？卤蛋是不是有利润空间？我当时完全站在普通民众的角度，带着最大的顾虑揣测这些机构，担心善款用不到孩子身上。他们耐心解释说，鲜鸡蛋在运输中容易损坏，这都是经过测算的，还给我列了明细。这才让我觉得，他们是值得信任的。
这个钱不光是用于孩子们每天下午的蛋奶加餐，还用于所有乡村学校的改造。后来他们给我的公告里面写的是能支援这片地区的孩子一年的蛋奶加餐，能改造大概十几所学校。我后来还去过这个学校，看看蛋奶有没有落实，我还去看了新的学校，他们的厨房确实改造了，而且改造得很规范。我觉得这个钱确实花到了实处。
常妈妈的家和云南的陪餐校长这两个视频，可以称得上是我真正开始做好人好事，算是奠定了我之后自媒体行业的道路发展，我知道我该去做什么样的内容了。我不光要讲好人好事，还要思考我能做些什么。
之前我的大学同学做了一个乡村题材的账号，是做电商卖猕猴桃。他自己设计包装，去村子里收果，在网上自己卖。我很想去看一下，就在这个村子里转，无意间走到了村子最边上一个破破烂烂的红砖房子，就认识了「猕猴桃爷爷」。
■图 / 猕猴桃爷爷
当时我在捏树上的果子看熟没熟，这个大爷就从园子里出来了，我以为他是要骂我。老爷爷八十多了，驼个背弯着腰在地上找呀找，捡了个猕猴桃，还剥开了递给我让我尝，说这个才是熟透了的。
跟着爷爷来到他的红砖房，我才知道他独自打理着这三亩果园，一年生活费可能才不到四千。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当年也是蹬着三轮车卖菜，一车只能赚十几块钱。我那时候小，不懂事，只觉得跟着他骑三轮车出去转挺好玩。长大以后才明白，农民单靠种地根本养不活自己。
临走时，我在啤酒瓶下压了几百块钱，记录下了这个故事。
来年的时候我又去了猕猴桃爷爷的园子，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我问他去年收成怎么样，他说三亩地上万斤果子就卖了 8000 块钱，最便宜的是一斤五毛钱。所以葡萄爷爷和猕猴桃爷爷的处境让我深刻体会到「谷贱伤农」的现实，也让我产生了之后去西北助农的想法，因为那里还有太多这样的老人需要帮助。
听完猕猴桃爷爷的话后我就自掏腰包把他整个园子的猕猴桃收了，我记得是 17083 元。我当时找朋友开了辆运输车过来，停路边挂了个横幅——周至猕猴桃滞销助农，多钱进多钱出。
7000 斤，我半卖半送，把一些平价卖出去，很多朋友们看到我微信发的朋友圈以后也自发购买，还有一些拉到儿童医院给常妈妈和家属分了，给周边社区的老人、环卫工分了。
但是我发现，我这样帮他，说白了只是杯水车薪，有人就问「你能帮得了他今年，那明年呢？」当时我从村子里收完果子走的时候，还有很多的爷爷奶奶就说我家还有果子嘞，你要不要去看一下？把我当收果子的人了。那时我就感觉很无力，上天赐我怜悯之心，却不给我解救众生的能力。单靠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微薄，我可能需要有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跟我一起来做这个事，不管是机构、平台、企业，还是一些爱心人士，大家汇聚起来就会产生更大的力量去干成很多事。
如果说我要真正助农的话，那我不能只帮助猕猴桃爷爷他一家，而是要把他们整个县猕猴桃产业带动起来，形成一条完整的链条，那才是我的终极目标，但是这条路其实挺难的，也要去做很多的事情。
我经常会去一些山区乡村拍摄，经过重庆的石柱县时发现这个地方没有路灯，而当地慈善基金总会刚好有修路灯的项目，而且字节公益也有相关项目。考虑到这个地方需要，然后有官方机构和平台去担保，我觉得风险可以小一点。因为装路灯并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有专业的人去做，他们就可以帮我去协调一些事宜，也不用担心路灯装好后被拆除。
■图 / 星星点灯视频的抖音播放量高达 1.6 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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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质疑
我们做这个赛道其实经常遭受网友的质疑。有人说我是为了接广告赚钱而去拍这些故事，还有人质疑事件的真实性。网友们有这些质疑也很正常，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捐的钱，买的物资，全部都是我自掏腰包去做的。有时一个广告的收入刚够覆盖成本。
我之前拍过一期四川凉山的小姑娘，我拍完以后我觉得她很懂事，就在那条视频底下留言，说我愿意资助她到十八岁，随着年龄的增长，金额慢慢增加，立帖为证。那条视频点赞不算高，只有 20 多万，算不上爆款。这条视频后来也没人看了，这条评论也没人看到。一年时间过去了，我还在资助她，我坚持在做，我觉得事实可以去打破谣言。当年类似的问题我问过那个冒菜大哥，就是这个事你能一直做下去吗？他说：时间会证明一切。
陕北有一个种大枣的一个村子，当地的村干部给我发了一年的消息，想让我去拍他们的枣，但是我那时还处在讲故事的阶段，没有任何的团队能支撑我去做这件事。但是我现在规划好了，就会去做。不管是苹果、猕猴桃、葡萄还是大枣，我想做的就是把这个当地所有农产品都能销出去，他们可以自给自足，自己能种出来，自己也能销出去。我觉得这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助农。这个是我的目标，能从帮助一户人到助推当地的一个支柱产业，这个目标可能有点大。但这个是我想去做的事。
■图 / 张易的字节跳动公益后台累计筹款金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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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讲述者
Staff
讲述者 | 字节跳动公益合作创作者 张易
主播|@故事FM 爱哲
制作|陈思宇
文案整理|陈思宇
声音设计 | 陈思宇
运营|鸣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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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声音故事传媒「故事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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